看著樓下河邊幾處煙火,我不由有些惆悵。乘著夜色出外走走,樓下花臺旁空地上有幾個人在燒紙錢,旁邊還有兩個勸說的物管工作人員站著,那燒紙錢的老頭說:“我燒了馬上打掃干凈不行么?誰家沒有祖宗?‘創文’總不能‘七月半’不讓燒紙,把祖宗也不要了吧?” 近期貴陽市在進行創文明城市迎檢工作,社區工作人員除四處張貼文明祭祀宣傳告示外,還入戶給居民作溫馨提示,無奈傳統習俗的生命力是那么強大,總有些對傳統放不下的人還是到外面找個空地燒紙錢祭祀自己的先人。 “七月半”也叫中元節,我的家鄉也有“七月半”燒紙錢祭祀先人的習俗,似乎還很隆重。小時候,還未到“七月半”,外公就要用“錢鏨”做紙錢,然后用皮紙將方形的紙錢封裝好,稱之為“袱子”;“袱子”正中封面豎寫上祭奉的祖先名諱,通常是“故顯考(妣)×公名諱××老大(孺)人收用”,其靠下左邊還寫上“孝男×××敬奉”字樣,整個封面左邊靠邊豎寫上“天運××年七月十三日化”,右邊靠邊豎寫“中元寄袱×封奉”,背面寫一“封”字。“袱子”寫好,初十清早就要在堂屋香火前設案供奉,左邊外戚,右邊家親,供上糖果、水果之類供品,點上線香,一根接一根,堂屋里終日香煙繚繞,供奉三天,直至七月十三日傍晚,做上一桌豐盛的飯菜,磕頭作揖燒紙錢,祭祀完先人后,再將“袱子”在院子里空地上焚化,紙灰冷卻后,第二天找個山溝丟棄,中元節即算過完。也有不講究的人家,不設案供奉,只在七月十三日傍晚燒上一點零散的紙錢而已,對此,外公頗不以為然,說,不封“袱子”,寫上名諱,所燒的紙錢不是任由那些孤魂野鬼來搶么?這樣自己的祖先得不到,那是不孝道的! 我小時候對過“七月半”既是期盼,又有些畏懼,所畏懼者不過體力之勞,要幫外公折紙錢,封“袱子”、寫“袱子”,還要承擔每日點香插在供桌的香臺上的重任,頗為麻煩;所期待者,則是有時可以偷食供品,餅干、水果糖、甜棗、梨子之類,且“七月半”那天傍晚還有一桌豐盛的飯食可享,至于祭祀祖先的意義,那時領略得可是寥寥,懵懂地覺得不過是一種形式,一年又一年,大家都那么過而已。 等我離開家鄉到貴陽生活,每年中元節,看著住所對面河岸邊絡繹不絕燒紙錢祭祖的人流和那一堆又一堆旺旺的煙火,寄身他鄉的我心里不由有些惆悵,那種思鄉的情緒淡淡地彌漫在自己心頭。我在貴陽雖然不過中元節,但是,在家鄉,我的父母也該和千家萬戶一起,在燒紙錢祭祀先人吧?我仿佛看到家鄉的煙火,聞到家鄉燒紙錢的味道,心里充滿一種對家鄉難以言說的親切——那時,我在想,燒紙錢祭祀先人也許就是塵世的人與先人交流的一種形式,緬懷自己的祖先,追溯自己的本源,飲水思源,不忘根本。 父親去世后,母親到貴陽與我們兄弟一起生活,家鄉只剩下一幢老宅,空房寂寂,每年中元節,故鄉老宅再無人祭祀先人,只剩下秋風明月為伴矣!(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在貴陽,我也曾動過“七月半”為先人燒點紙錢祭祀的念頭,可不知哪里可買封“袱子”的皮紙,燒零散的紙錢,外公不是說,那些孤魂野鬼會來搶,祖先得不到么?再說,家里也無供奉“袱子”的香案,故一年又一年,中元節于我是什么也沒有做,成了一片空白。家鄉的舊宅已無親人祭祀我的祖先,在我生活的地方又無依照家鄉習俗祭祀先人的條件,于是乎,中元節于我,似乎已經遺失了。只有在節日里看見別人在燒紙錢祭祀祖先的時候,心里多了一些莫名的惆悵和對先人的惶惑,無片紙祭祖,我豈非不肖子孫了么? 有人說,人生有三個生活的空間,一是活在自己的空間,體驗生活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二是活在親友及各種人際關系中,感受世故人情,親疏冷暖;最后是離世后活在親友乃至世人的記憶里,等到對他有記憶的人都消失了,那他就形神俱滅,世間了無痕跡了。 人在天地間總是不斷追念過去,期待將來,很多人患得患失,最終也不過是形神俱滅,了無痕跡。難道就沒有長存于世間的人嗎?我想,應該是有的吧,那些大賢大德之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天下蒼生為念,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危急時刻,總是挺身而出,救萬民于水火!這樣的人,德侔天地,澤被萬世,其人雖逝,但精神長存,與日月同輝,算得上與世同存吧! 今年的“七月半”很特別,現在,新冠肺炎疫情仍在世界上肆虐,不少地方民不聊生,哀鴻遍野,神州大地相對祥和安寧。只是,我們相對安寧的環境也是用血的代價換來的,在心里,我默默地向那些倒在抗疫一線的勇士致敬,他們是守護民族的英雄,愿他們在天國安息,也希望世人將他們永遠祭祀。 (責任編輯:立暖) |